他想像得还要美妙。他白皙的肌肤,颤抖的手指,轻若无声的喘息,不经意间流露的慌乱与情动……每一幕,每一瞬,都美得令他心神摇曳,欲望勃发。 只可惜,这样美妙的皮相,不久之后便要消逝了。 顾莲沼头一次因为生命的逝去而觉出淡淡的惋惜,可这惋惜也如清风拂过般转瞬即逝,没在他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他的身躯依旧在因情欲而躁动,可前些日子如春潮般涌动的内心却随着欲望的宣泄寻得了出口,逐渐归于宁静。 这样的宁静让他感到安心。 在他的认知里,爱上一个人,便如同一场豪赌,被迫交付一切,从此受制于人。他拥有的东西本来就少,实在没资本去赌,所以他不敢爱人,也不愿爱人。 他觉得爱是那些生来衣食无忧、身份尊贵之人的专属。他们不必为明天发愁,不必担忧生活的风雨,才有闲情谈情说爱。 像他这样在尘世中挣扎的人,没资格谈爱,只适合聊欲望。内心渴望,那便靠近;身体躁动,那便宣泄;长久的陪伴容易让人的心变得柔软,而日出即散的露水姻缘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不会带来任何负担。 柳元洵是个好人,也是个美人,更是个能让他由衷感到开怀的难得之人。 倘若时间充裕,他或许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柳元洵吸引,被其打动,最终沉沦。但好在柳元洵的寿命所剩无几,在这有限的时光里,他无需担忧明天,不必担忧自己是否会在情感中失控,因为在他担忧的事情到来之前,柳元洵便会死去。 在这一刻,除了些许惋惜,他竟在心底隐隐庆幸柳元洵那早夭的命运。 …… 皇宫,御书房。 卯时刚至,柳元喆便从榻上起了身。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昏昏沉沉间,被冗长的梦境纠缠了许久。 梦里有人在低声哭泣,一边哭,一边扯着他的衣袖,声声“皇兄”叫得肝肠寸断,哭声如同一把钝刀般割着他的心,可当他从梦中惊醒,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余满心怅惘。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后张开双臂,任由洪福和数码宫女在一旁伺候着梳洗。等换上朝服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昨夜派去守拙殿里的人回来了吗?” 洪福赶忙道:“回皇上的话,韩峰昨个前半夜就回来了,一直在殿外候着呢,说是等皇上发话,便进来回禀。” “前半夜?”柳元喆微微皱眉,抬手挥退一众宫女,沉声道:“速速将人传进来。” 洪福当即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传韩峰进殿!” 韩峰很快进了殿,可站在那儿却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还时不时朝洪福的方向瞟上一眼,想要洪福回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柳元喆一抬手,挥退了殿内其余人等,声音冷冽:“说,昨夜你都听到了什么?” 韩峰“扑通”一声跪地,以叩跪的姿势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昨夜听见王爷与顾莲沼似有成事之迹象,微臣不敢多听,便回来了。” 柳元喆眉心拧得更紧,“行事之迹象?意思是你不清楚他们究竟有没有行事?” “应当已经圆房了。”韩峰满头大汗,一咬牙,闭眼豁出去了,将自己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王爷许是头一回见到哥儿的裸体,还问了句‘你们的身体,都是这样吗’,问过之后又过了几息,王爷就说……就说自己实在没力气了……然后,微臣就离开了。” “几息?”柳元喆额上青筋暴起,声音中满是震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韩峰早料到会是这般情形,当下便不停地磕头,急切道:“臣不敢说谎!字字句句都是臣亲耳听见的。” “太医!宣太医!”柳元喆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怒不可遏道:“叫太医院的院使都去守拙殿!好好替瑞王调理一下身体!” 第33章 韩峰的身影才刚从殿门消失,洪福便毫无声息地溜进了殿内,他轻缓地走到桌旁,斟了一杯茶,轻轻搁在了柳元喆的右手边。 旁人或许不清楚柳元喆大发雷霆的缘由,但洪福却心如明镜。 他知道,皇上并不只是愤怒,更有一种茫然,而在这层情绪的深处,还藏匿着一丝罕见的恐惧,一丝只有洪福才能品悟到的恐惧。 一直以来,皇上都觉得自己很了解瑞王,他知道瑞王不会轻易与人圆房,所以他的很多行为,其实都是在预测到结果的前提下进行的。 但韩峰的回禀却逼着他直视了一件事:瑞王若是真与顾莲沼圆房了呢?后果真是他想看到的吗? 洪福既是陪着皇上一同长大的忠仆,也是看着瑞王长大的人,他很清楚,瑞王是个重情义又重责任的人,他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担不起婚嫁的责任,便断然不会轻易玷污哥儿的清白。 仅凭韩峰的那两句话,莫说是皇上,就连洪福自己都不相信瑞王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皇上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究其根本,其实是在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恐惧罢了。 皇上虽已赐婚,可赐婚之后,既没有告知顾莲沼他是救瑞王的关键所在,也没有向柳元洵透露他还能活的消息,他总是说“要将这一切都交给天意”。 将事情交给天意,说白了就是一场赌博。 一个人,通常只有在两种情形下才会选择赌。一是他无法操纵局势,所以将结局交给天意;二是他不敢承担责任,所以选择置身事外,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来裁决。 可皇上贵为天子,这世间除了生老病死这等人力不可抗拒的事之外,几乎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只能是第二种。 也只会是第二种。 他既不想承受害死瑞王的锥心之痛,又不敢背负让生母含冤而死的不孝骂名,所以才将抉择丢给了天意,期望上天来决定一切。 可他的心底,当真没有一丝偏向吗? 不然。 洪福看得清楚,皇上内心所偏向的,是让瑞王死。皇上很清楚,瑞王不会和不爱的人圆房;皇上更清楚,瑞王要是爱上了顾莲沼,更不会在自己寿数将近的时候要了他的身子。 既然左右都不会圆房,那皇上费这么大功夫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毫无顾忌地装阔呢? 当他笃定自己不用掏银子的时候。 就如同皇上之所以将生母之死置之不理,非是因为他怜爱瑞王胜过生母,而是他清楚,依瑞王的性格,他不必走到这一步。 皇上对瑞王的关怀与在意都是真的,若是没有翎太妃这档子事,皇上一定会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好兄长。 可世事无如果,兄弟情中既然夹杂了这等孽债,就一定涉及取舍。 皇上心里有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