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未尝不能离开花楼,做点正经买卖。 书寓们所居住的花楼,全都建在灯曲巷的最末端。那里视野绝佳,环境清幽,是整条巷子最好的位置。 书寓之下,便是长三。 长三便是有些头脸的妓子,非贵客名流不见,走的是被专人长期包养的路子。 毕竟人心易变,这月喜爱桃花,下月钟情梅花,要是每喜欢一个女子便纳为妾室,不仅有损名声,后院也未必能容得下。 长三便是为这些人准备的,上半年是李大人的娇妾,下半年又是王掌柜的枕边人。 感情好的时候,长三和那些人府里的妾室没什么区别,可兴趣一过,情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长三们的花楼,便在书寓之前。 再往前,便是灯曲巷的巷头,也就是幺二们所在的花楼。 幺二便是些普通妓子,因容貌尚可,皮肉鲜嫩,便也入了花楼。 幺二之下,便是最低等的野妓。 野妓处境艰难,没有固定的安身所,也没有花楼愿意接纳。只能在偏僻角落,寻一处站街揽客的地方,平日里接待些囊中羞涩、没钱去找幺二的男人们,靠着这点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 依凝碧的姿容与学识,她本该是书寓。 可冯源远犯下的罪行太过严重,她一入花楼便遭唾弃,被迫沦为幺二。 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如今的她,早已落魄成了最低等的野妓。 柳元洵与顾莲沼一路前行,直至走到一条分岔口,顾莲沼凝眸看着那挑灯站立的女子,确认道:“那红衣女子,便是凝碧了。” 若不是这巷口只有她一人穿着红衣,柳元洵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女子与曾经正四品大员的千金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身着一件桃红色的大褂子,衣服上的刺绣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头发枯黄且油腻,身材也发福得厉害,就好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来不及收拾便匆忙出来接客了。 屋外寒风凛冽,她身上的褂子早就不保温了,为了取暖,她两只手都揣进了袖子里,只能用胳肢窝夹紧灯笼。为了让灯笼不掉,她整个人都向右I倾斜着用力,这样的站姿让她看起来愈发粗俗。 或许是察觉到了柳元洵二人的存在,凝碧以为是有客人上门,立刻挺直身子,朝他们望了过来。 可当她看清柳元洵的穿着后,眼中的期待瞬间消失,随即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她心里清楚,像这样的贵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看上自己。 可一息过去,那两人没走。 两息过去,那两人依旧在那里。 凝碧再次抬起头看向他们,就瞧见身着黑衣的男人已经走进了旁边的花楼,白衣的男子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凝碧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柳元洵。虽觉得这白衣男子有些奇怪,但也谈不上害怕。 白衣男子在她面前站定,用轻柔好听的声音,轻轻唤出了她的名字,“你叫凝碧?” 巷口一片寂静,周围几个野妓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二人的举动。 有的野妓满心羡慕,嫉妒凝碧竟然能迎来如此清贵的客人;而稍微机灵些的,联想到凝碧的身份后,已经开始悄悄后退了。 毕竟是罪臣之女,说不定又犯了什么事,马上就要被抓去砍头了,还是离远点为妙。 凝碧露出笑容,可她有些胖,一笑,五官就挤在了一处,又因她笑得格外谄媚,这笑容便也格外丑陋,“我是,我是,这位爷,外面风大,您跟我到里屋去吧。” 正这时,顾莲沼也从一侧的花楼里走了出来。 他几步走到柳元洵身侧,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屋子已经清空了,进去谈吧。” 凝碧飞快了扫了眼花楼,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她点头哈腰,一脸惶恐地告罪道:“爷,两位爷,您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我是个胆小怕事的,身上还不干净,我怕进了花楼,弄脏了姑娘的床铺。要不,还是去我那儿吧……” 柳元洵不想吓到她,于是轻声说出了实情:“凝碧姑娘,是萧金业让我来找你的。” “萧金业”这三个字一出口,凝碧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了原地。她的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放大,紧接着,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先是嘴唇开始抖,抖得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接着是手,柳元洵清楚地看到她想要扯自己的衣角,可因为手抖得太过厉害,连胳膊都伸不直了;最后,她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得浑身痉挛,如同抽风一般。 柳元洵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见她两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 好在顾莲沼反应迅速,一只手扯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腰带,这才没让她摔在地上。他手上使力,像扛麻袋一样将凝碧扛在了肩上,说道:“先进屋吧。” 柳元洵赶忙点头,紧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旁边那间已经被清空的花楼。 …… 柳元洵因自身常年卧病,也算是半个大夫了,不仅常年随身携带应急药物,诊脉的功夫也不逊色于普通郎中。 他收回诊脉的手,神色凝重,“她只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气血上涌才导致晕厥,估计一炷香之内就能苏醒,只是……” 回想方才诊得的脉象,柳元洵不禁叹息道:“凝碧姑娘身体亏损得太厉害,虽瞧着体魄不错,可内里已经被蛀空了,若不好好调养,再过几年这身体便撑不住了。” 这在灯曲巷也算常态,除了那些幸运脱离苦海的,哪有几个长命的呢? 凝碧身为曾经的贵女,身上又背负了那么多仇怨,能在这烟花之地苦苦熬十年,也差不多到了身体和精神的极限。 柳元洵话音刚落,凝碧便颤声呼喊起来:“大人……大人……” 她睁不开眼睛,人又慌得厉害,仅有的一点力气也只够让她在空中胡乱抓上一把。柳元洵抬手迎上去,没让她这一抓落空。 “我在……”他安静地坐在床边,任由那只粗糙蜡黄的手紧攥着自己,声音很是轻柔:“我在这儿呢。” 凝碧尚在昏迷中,只是凭着本能喊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柳元洵的回应,总归又沉沉睡了过去。 柳元洵垂眸瞧着凝碧的脸,眸中波光流转,温柔地像是在注视自己的情人。 若凝碧生得再貌美些,顾莲沼都差点以为柳元洵要对她一见钟情了。可他心里明白,柳元洵其实待谁都这样。 顾莲沼看着看着,忍不住露出个自嘲的笑。 来时的轿子里,他还在计画着该如何从柳元洵的死局中脱身;下了轿子,又情不自禁地摔了扔向他的帕子;路上又被柳元洵随口一句话哄得乖乖低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