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要走时,他却叫住我,说我忘了东西。” “什么东西?” 沈巍一字一顿道:“一本名册。一本详细记录着江南官员各自受贿金额,以及在卖粮贪墨案中如何瓜分赃款的账册。” 柳元洵顿时惊住。这可是铁证!为何沈巍从未言语过?可他多少听过沈巍的名声,知道他手里若有这样一本账册,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藏匿这么多年。除非…… 柳元洵眉心紧蹙,“这账册有什么问题?” 沈巍终于说到了关键处:“账册上所有官员,既没名字,也没职位,全是代号。” 柳元洵接着问:“那账册现在何处?” 沈巍道:“在我这儿。王爷若有需要,我可誊抄一份给您。” 柳元洵点头应下:“有劳沈大人了。” 可事情还没完,沈巍接着道:“他这般接二连三吊我胃口,我心里窝了火,正打算再去找他,逼他交出代号映射的名册,可还是晚了一步……” 沈巍一开始说的“一年前”,和这句“晚了一步”成了一个闭环,柳元洵已经猜到他为何会说自己迟了。 因为刘黔源死了。 就在他把东西交给沈巍后,他就死在了追凶办案的途中。 柳元洵甚至猜想,刘黔源怕是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才在匆忙间,将东西托付给了他唯一信得过的沈巍。 “沈大人,”柳元洵问道,“您可曾查过刘黔源的死因?” 顾莲沼曾说过,刘黔源的死有蹊跷,之所以无人在意,是因为他的死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沈巍是谁?他素有包青天再世的美名,怎会察觉不到其中异样? 沈巍长叹一声,说道:“看来王爷知晓的内情,比我预想的还多。我确实查了,也查明刘黔源和那群锦衣卫确实遭人伏杀。但下手的是一群拿钱卖命的死士,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名册自然也没了下落。没有名册,光有账册,又有何用?我若执意要查,除了打草惊蛇外,毫无作用。” 柳元洵听得专注,自然没错过沈巍的句话。那句“没有名册,要账册何用”,刹那间点亮了他的思绪。 不是诏狱防卫严密,才让萧金业在里头熬了八年;也不是那些人狂妄自大,故意留下了萧金业的旧宅;而是萧金业不能死,他的宅子也不能烧,因为宅子里极有可能藏著名册! 名册这种东西,需得亲眼看它一张张烧毁才安心,要是萧金业一口咬定名册就在宅子里,那既能保住宅子,还能保住自己的命! 想通了这两件事,柳元洵顿时有些激动,可情绪一过激,胸中即刻泛起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一丝腥甜随之涌上喉咙,他忙抬手喝了口茶,将茶水与血生生咽了下去。 缓了片刻后,柳元洵强撑道:“账册一事,就劳沈大人多费心了。我精力不济,若无其他要事,我想回府歇一歇。” 沈巍起身相送,诚恳道:“今与王爷一番交谈,令我受益匪浅。往后王爷若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尽管吩咐。” 柳元洵匆匆点了点头,想要提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可手脚却像灌了铅,连动一下都费劲。 他刚要开口叫人,身侧却落下一片阴影。顾莲沼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扶住他的手臂,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了他的身体。 柳元洵勉力支撑的身体的身体霎时放松,自然地倚进顾莲沼怀里,由他将自己扶起。 第70章 柳元洵叫顾莲沼搀着出了大理寺的时候,就见淩晴正侧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杂草,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淩亭牵着缰绳站在一旁,洪福带来的两个太监则站在马车后面。 柳元洵一出来,淩氏兄妹就看见他了,淩亭面带笑意,牵马迎上前来,淩晴则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下,欢快道:“主子!” 柳元洵浅笑着回应,旋即在顾莲沼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淩晴稍慢一步,正欲掀开帘子钻进车内,顾莲沼却先一步按住了帘子,“人多太挤了,你坐外面吧。” 淩晴扁了扁嘴,正要抱怨,又想起顾莲沼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主子的侍君,两个人许久没在一块相处,说不定是顾侍君想和主子说说心里话呢。 顾莲沼已经嫁入王府,成了王爷的枕边人,比起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淩晴当然希望他对柳元洵多点在意,当下便应了一声,乐呵呵地坐在了外头。 而在一帘之隔的轿子里,柳元洵脸色惨白,眼睛虽睁着,可虚茫茫的没有落点,只有手还在用力地扯着顾莲沼的袖子。 直至听闻顾莲沼阻拦淩晴的话,柳元洵才松了劲,手一松开,本要滑落在身侧,可顾莲沼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托着他的后腰,将人揽进了怀里。 柳元洵努力睁着眼,可他眼睛睁得再大,视线也是一片模糊,就连肢体的感应都变弱了,唯有胸腔处炸裂般的刺痛提醒着他:忍了太久,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可他知道,这一口血若是喷了出来,他怕是又要陷入好几日的昏迷,以前浑浑噩噩熬日子的时候,昏了也就昏了,但他现在还有事要做,他不想就这样闭眼昏睡。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依进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强有力的心跳透过耳边的轰鸣清晰地跃动着,彷佛成了他与这世间唯一的连接。 “阿峤,别……别叫大夫……” 他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难以听清,然而,握着他的那只手却用力捏了捏他的腕子,给了他回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涌入了一股热流,过了这么久,他已经熟悉了顾莲沼的内力,那热流叫他僵硬发冷的肢体稍稍回温,可胸腔处的刺痛却愈演愈烈。 “好难受……”他低喃着,却不说自己哪里难受,顾莲沼不敢用力抱他,只能托着他的背,将人往自己怀里压,他知道这样没用,但这种举动更像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捂住、压住、藏起来,不让旁人发现,可能就不疼了。他一贯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而这一刻,他却莫名觉得柳元洵和他有点像,见柳元洵没力气掩饰,他便下意识替他藏住了。 多可笑,他是条没人在意的野狗,病了伤了也只能自己舔舐,柳元洵却是享尽万千宠爱的王爷,他一病,整个御医院都要为之轰动。他竟会觉得自己能和王爷相提并论? 可怀里的人却惨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地喘着气,看上去竟比他受重伤的时候还要可怜。 “你需要看大夫。”顾莲沼低头凝视着他,声音平稳,眼神却微微颤动。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柳元洵正枕在他的胸膛,自然听得真切,但他依旧无力地抗拒道:“不想……” “不行。”顾莲沼紧捏着他的腕子,重复道:“你需要看大夫。” 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