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平叹了口气,这话一下子把他给问惆怅了。夏绫这时也直起了身,一边擦着筷子一边听王平说。
“哎,好多事情,都是命啊。”王平幽幽叹了口气,“掌印比我大上几岁,从刚入宫进内书堂起,就是他带着我的。我先是跟他在慈宁宫做长随,后来又被带到了东宫。结果那一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乌木牌给丢了。”
王平神情郁闷了些:“内侍丢了牌子可是大罪过。当时司礼监的张掌印,本说了要重罚,让我到南海子做苦力去。是我那老哥哥求了他好久,最后才松了口让我到这行宫来。”
“刚开始的时候,心里其实挺不甘的。要没出那档子事,我现在高低也得在司礼监做个秉笔不是?”王平却又淡泊的笑了笑,“但日子久了,倒觉得在这行宫也挺好。在这当值的孩子心思都纯,没宫里那些个乌糟事,我便也既来之则安之了。”
见俩丫头被自己说的都不言声了,王平一拍桌子:“嗐,所以啊你们两个,以后自己都多长点心眼,实在受不了那委屈大不了就再回行宫来,听到没?”
方苒将手挡在眼睛上,高高的仰起头来:“您干嘛呀,说得我都舍不得走了。”
“嗨呀,出息!”
王平总担心底下人伺候不周到,吃过饭后便又回去重华殿帮衬着何敬。
到晚上,夏绫和方苒铺好了床,还像从前一样,散了头发一同躺在炕上。
熄了灯后,房间中伸手不见五指。夏绫在被褥下碰了碰方苒的手,轻声道:“苒苒,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今天在王监丞跟前你帮我打了好多掩护。”
“绫儿,你要真想跟我说的话,还用我上赶着问你吗?”
“嘁,你这谨言慎行的劲儿倒用在我身上了。”夏绫翻了半个身,脸冲着方苒,“苒苒,你猜到些什么了?”
方苒说:“别的不敢多猜,但你和皇上的关系,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嗯。”夏绫在黑暗中点了下头,“不瞒你。我跟他,认识好久好久了。之前在浣衣局,东北角不让人靠近的那间矮房,是我们小时候的住处。”
方苒还是有些意外的。她起初只是猜测,救了夏绫的不是狗,而是她的脸。毕竟对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见色起意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人间的渊源竟如此之深。
“那你……怎么会到这行宫来?”
夏绫本想说傅薇的事,可张口时却变成:“发生太多事了。但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让我做他的淑妃,可我没有顺着他。那个时候闹得很难看,也都狠狠伤了对方的心。”
“那现在呢?你又乐意了?”
“还是不乐意,好在他现在也不提这事了。”夏绫并未迟疑,“只不过,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似乎比从前也成熟了许多,很多事不是靠争吵就能解决的了的。况且,他同样也是被伤害的人,我觉得我也不该那么轴,而是在想……有没有一种更温和的办法,不要让大家都遍体鳞伤。”
方苒其实听不太懂,她究竟要解决什么,又究竟在想什么办法。
“绫儿。”方苒斟酌了片刻,开口道,“那你跟皇上在一块的时候,会觉得,嗯,自己配不上他吗?”
“那倒没有。我跟他的关系就好像,甭管在皇宫还是浣衣局,摆两双碗筷就能过日子那种,有的时候互相嫌弃,可有的时候又谁也不嫌弃谁。”可夏绫却听出了她话里的些许不寻常,“怎么了苒苒,你有心事?”
耳畔传来方苒一声微末的喟叹。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那样,毫无预兆的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就像很多年前我遇到他的那次一样,也是那样,一下子就闯进来了,让我没有一点防备。”
“苒苒你有心上人了?”夏绫惊讶的坐起了身,“你跟我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苒却翻了身背对着夏绫,闷声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日后同他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夏绫语塞:“不是,苒苒,为什么啊?”
方苒在被子里紧了紧自己的双肩:“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苒苒,你怎么会这么想?”夏绫将手搭在方苒肩上,“你那么好,何以到了这事上却要贬低自己了呢?”
“绫儿,我是罪臣之女,身上总是带着污点的。”方苒的声音轻的像羽毛在发颤,“可他现在做了官,有大好的前程,我与他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东西。”
听夏绫不出声了,方苒却从被子下碰了碰她:“绫儿,你不要觉得同情我或什么的。反而像现在这样,我所得到的东西都是靠我自己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我会过得更踏实些。我没给你讲过进宫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