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舜华前世不太关注这些,可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她初嫁进相府时,程氏总是让她讨好老夫人,并借机撺掇老夫人交出全部掌家权。
贺玄度收回目光,缓缓道:“那些财资,一半是我母亲的嫁妆,一半是成婚时武帝及皇后的赏赐。武帝重用父亲,皇后与母亲交情匪浅,外祖享誉长安,当年大婚可谓盛极一时。”
很多年后,祖母讲起,依旧觉得遗憾,她怎么都没料到,他们一
对璧人,最后竟会是相看两厌。
柳舜华见他情绪有点低沉,坐直笑道:“多亏了母亲留下的财资,日后到了凉州,咱们便可以随心做自己喜欢之事。”
想到以后,贺玄度脸色舒展不少。
柳舜华继续道:“你送的聘礼,我都已经按类整理好了。咱们可以先将那些金银财帛,金玉器物运回凉州;一些大件的物什,不便运送,就地变卖;其他诸如田产、商铺,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细算。一些经营不善,年年亏空的,趁早脱手。其余旺些的铺面,就交由信得过的人来打理。”
贺玄度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恍惚。
听舅舅说,母亲未出阁前,颇通商道,家中那套《货殖列传》,她批注得密密麻麻。外祖放心将家中事务交给她,阖家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是母亲还在世,定会喜欢蓁蓁。
他笑道:“你在家时,曾主持家中事务?”
上辈子,她不喜诗书,偏生爱摆弄些机巧匠术。
兄长嫌她玩物丧志,屡次规劝。
父亲知她在凉州外祖家那边,一向野惯了,见她整日琢磨木工榫卯,只捋须笑道:“横竖咱们柳家祖坟没冒青烟,也供不出什么贵妃娘娘,就由着这丫头野去罢。”
的确,柳家门第却不算显赫,父亲不过是个闲职,在长安这遍地朱紫的皇城里,根本攀不上什么高门大户。
谁料后来阴差阳错,嫁进了相府。
她原本是不懂得这些的,只是贺玄度喜读诗书,又涉猎广泛。她幽居在后院时,跟着他学了几年,触类旁通,慢慢也就懂了。
柳舜华笑道:“未曾,不过是读过一些书,略微知晓一些皮毛罢了。”
贺玄度倚在车壁上,姿态放松,“我在钱财之道上不甚通,日后宅内事务,怕是要麻烦夫人了。”
马车停在柳府门前,父兄早迎在门口。
洪声照例先将贺玄度扶下车,安置在轮椅上。
贺玄度并未回头,只是伸手去接柳舜华,牵着她下了马车。
“父亲,兄长。”柳舜华唤了一声,声音哽在喉头。
柳奉应着,见他们夫妻和睦,上前道:“天冷,快些屋里坐吧。”
花厅内人影幢幢,柳家亲眷们正围坐在八仙桌旁说笑,桌上茶盏冒着袅袅热气。门帘被小厮挑起,满屋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齐齐望向门口的两人。
柳棠华几日不见姐姐,一看到她,提着裙裾飞奔过去,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贺玄度让洪声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鎏金暖炉,狼毫笔,金腕钏……
每件礼物都恰好投其所好,连最挑剔的二婶母接过福寿镶金玉镯时,眉间的皱纹都忍不住舒展几分。
他态度谦和,礼数太过周到,惹得在场长辈频频点头。
柳桓安知晓,柳舜华是没有这份心思的,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这些。她连族内亲眷都认不全,此事多半是贺玄度的主意。
见他肯为蓁蓁花心思,柳桓安放心不少。
柳奉看他大大方方与亲眷们周旋,丝毫没有相府公子的骄矜,更是越看越顺眼。
谁能想到,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竟会如此细心周到。
贺玄度留在正厅,柳舜华则被一群姐妹拉去了暖厅说话。
女眷们围着柳舜华,只叹她好福气,嫁了个夫君生得好看,心思细腻。
孙姨娘虽得了好处,与有荣焉,但看到一旁干站着傻乐的女儿,心内多少有些不舒服。
同样是柳家的女儿,柳舜华回门时如此张扬,若是芊芊将来嫁了个寻常百姓,那她这脸可就丢大了。
众人寒暄一阵,有丫头打帘进来,说是酒菜已经备好,请大家到前厅坐席。
热热闹闹地用过午膳,亲眷们方才慢慢散去。
贺玄度依旧陪着父亲说话,柳舜华这边清静下来,拉着柳棠华到暖厅内坐着。
方才人多,说话不便,这会只剩下姐妹两人,柳棠华才问:“姐姐,你在相府怎么样?”
柳舜华笑道:“有祖母在,玄度他又贴心,没什么不好的。”
柳棠华点头,“姐夫成婚后,确实稳重不少。”
有个知心人疼姐姐,柳棠华很替她高兴。
柳舜华目光瞥向正厅,隐约听到父亲与贺玄度相谈甚欢。想起贺玄度昨日的话,看着眼前的柳棠华,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