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辞色,又变回惯常那副冷淡的样子:“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趿拉着鞋下了榻,坐在阎止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光了。 他说:“ 我知道你要给周丞海翻案,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答应我,来日太子事发,保下他一条命。” 阎止盯着他道:“陈知桐的案子已经结了,皇上朱笔批复,无可更改。周丞海一案与他紧密相关,翻案是迟早的事情,我不需要你帮我。” “是吗?”言毓琅笑起来,他将一侧的手肘撑在桌上,向前探身,说道:“当年的事儿你手里真没有凭实据。你明知庄显及逼迫贺定山做伪证,可是除了贺容的证词,还有谁能证明?退一万步说,就算贺容的证词有用,他身为傅家麾下大将,必将把傅行州卷进来,你还能坐视不理?” 阎止没有说话。这是他心头的难题,回京以来一直在盘算。和傅行州不便说,萧翊清又时时病着,无从说起,他确实没有对策。 言毓琅笑了笑,又说:“周丞海的折子到底是怎么呈到御前的, 连太子都觉得是闻侯搞的鬼。但当时朝中党政尤甚,人人皆知闻侯与周侍郎不睦。闻侯何必多此一举,此事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宫闱秘事众臣皆不知,你倒是很清楚。”阎止道。 言毓琅垂下眼睫,黑如鸦羽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又比女子多了凌厉,确实摄人心魄。他从托盘里拿出被阎止放置的那杯茶,把冷茶倒了,再续上一杯,推到阎止面前。 “我知道你讨厌这种杯子,可偏就给你备了这样式的。阎大人,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渴不渴?” 阎止背上的汗毛登时立起,言毓琅被关在刑部大牢,却能把手伸到外面去。他不知前因,却只与东宫必定毫无关系。太子不禁挑拨,莽撞地出城去了,却不知言毓琅早留了后手,只待今日。 阎止捏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道:“把贺容的事说给我听。” 言毓琅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说道:“当日庄显及尚且是刑部侍郎,以周丞海的案子作为进身之阶,才会下重刑,捏造证据。案子落定之后,他担心走漏风声,当日参与刑讯的差役或中毒,或下狱,没几年就都死光了。但有一个衙役看出了庄显及的用心,含着毒追投到我的门前,用这个秘密换一条命。我替他处理了后面的事,把他留下来了,将他的供词签字画押,留在我手里。” 阎止问:“他在哪儿?” “东宫。”言毓琅道,“事已至此,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杀了他,将供词烧了,和他尸首一起,扔在傅家的大门外。” “可我帮不了你,”阎止直视着他,“太子如果暗中要挟陵卫攻打京城,事同谋逆,谁能救他?” “你帮得了,”言毓琅长出一口气,眼神下敛,“你保住他的命就够了。身为太子和废为庶民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分别。这是我唯一所求的事情,哥哥,你一定做得到。” 阎止定定地看着他,他却看向窗外。日头已经西斜,院子里陆续点起灯来,屋里越来越暗。 言毓琅长居大牢,瘦了很多,一半脸没进阴影里,显得格外孤伶。东宫指挥使着锦袍、持玉杯,人人都不放在眼里,谁人想还有这般飘零如鬼的时候。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阎止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是却想起之前许州的一件事。那时他尚在病中,听见言毓琅与林泓争吵。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东宫做了这么多事,你图什么?” 言毓琅笑了笑,眼睛依然看向远处,举起茶杯向门口遥遥一敬:“毓琅别无所求。” 出了刑部天色已暗,马车又往平王府驶去。 这场雪下的极大,城中各处堆起厚厚的积雪。北风更紧,刮了整整一天,除了城中几条主道有人打扫,其他的小道上渐渐挂起了冰,艰涩难行。 路上行得更缓,阎止上了车便没说话,一直沉默到进了王府。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廊下一盏盏地亮起了风灯,年节下又仔细地布置了一番,更显得整座园林精巧细致。只是院中太静了,重门一关便与外界的热闹彻底隔绝,沉重的冰冷在这样花团锦簇的繁华间缓慢滋长着。 管家引着他们进屋,两人在外间缓去了身上的冷气,这才走进去。 一重白纱落下,挡着苦冷的风,也遮住了榻上的人。胡大夫双袖缚着,行针已到最末,正在起针。他起三根便仔细看一看,回身吩咐徒弟调整方子。黎越峥坐在床头,时不时倾身给榻上的人擦汗,屋子里寂静无声。 胡大夫俯身要起最后一根针,他弯着腰,抬头和黎越峥说了句什么。 阎止看不清,却见拔起针时萧翊清猛地往起一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跟着喷出来,溅在他的衣襟上。 黎越峥俯身给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又把他抱起来靠在身上,拿了水给他漱口,又拍着他的背给慢慢地顺气。过了片刻,萧翊清又闷出一声呛咳,血液鲜红刺目。 “好了,这就干净了!”胡大夫道。 萧翊清像脱力一样,立刻软倒了下去。黎越峥牢牢地抱住他,将他脸上颈上的血擦干净,又换一条帕子擦他额上的汗。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投在洁白的纱帘上,难分彼此。 阎止在帘外静立,烛光在他的眉目间投下阴影,像漫漫地落了一层雪。窗外北风呼啸而起,他像是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不要再看了。”傅行州低声道,“王爷年年都不让你来,就是不想你看了伤心。你不听我的,也要听他的。” 阎止涩声说:“我不走。” 傅行州无法,握住他颤抖的手,捂进怀里。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胡大夫掀起帘子出来,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他扬脖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看见阎止,又笑起来走过去:“世子来了,京城近日天冷,身体还好?” “劳您圣手,一切都好。”阎止脸色发青,问道:“四叔怎么样,要紧吗?” 胡大夫回头看了一眼纱帐:“王爷要更衣,我们出去说。” 三人在偏厅找了坐了,胡大夫开了诊箱给阎止把脉。指下脉息平稳,看来将养的很好。 胡大夫捋一捋胡子,满意地叹了口气,心道这是今天唯一令人欣慰的事情,却不忘告诫道:“这两天天气冷,少出门,多在屋里呆着。原来给你开的药现在用着有些凶了,不要用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写个方子,更温平一些。” 阎止谢过,又问:“四叔到底怎么了?” “你惦记王爷,不枉费王爷平日这样挂念。”胡大夫道,“王爷毒在肺腑,唯有深拔才见功用,刚才只是清除余毒,不要紧的。” 阎止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