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言驱赶,便隔了十几步远远地站着,谁也没有靠近。 “你怎么来了,”阎止用力地攥着他,在混沌中竭力想看清他的眼睛,“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能不打伞就出来,快回去……我不会出事的,放心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萧翊清伸手擦去他脸上的雨水,手在他脸颊轻轻停了停,像是很嘉许似的。他手指冰凉,阎止伸了手去握,却陡然扑了个空。前者不再看他,上前一步朗声容禀。 朱门大开,殿内融融地熏着白梅香。皇上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内,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小黄门。他对着两人看了半晌,寒声道:“今日是一个一个的,都要反吗?” W?a?n?g?阯?F?a?B?u?Y?e???????????n??????②?⑤???????? 萧翊清的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平稳而清朗:“兖州大案众臣均屏息以示,田高明、杨淮英之罪罄竹难书,陛下却以他人小罪下重罚,兼罚审案之人,唯恐令众臣惴惴,更令有心之人以为朝堂纵容罪过。然北关烽烟已起,交锋正烈,此时此刻人心绝不能动摇,牵一发而动全身,唯恐力竭而溃败。世子查案没有出差池,难道来日史书工笔,陛下要承认自己是迁怒于人吗?” 皇上怒视着他。 萧翊清继续道:“但兖州重案既已有了决断,便再也不可回头。朝堂悠悠众目都在看着,以此为鉴,陛下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上隔着雨幕和他对峙,一场暴雨下了个透彻,如同细密的珠帘。他忽地想起在萧翊清还小的时候,先帝带着他在珠帘里习字,自己进门禀事,也是这样的光景。三人论了书,吃了饭,过了一个难得平静而闲适的午后。 那时的秋日暖阳如水般流在众人身上,但这样一点暖意,而今被倾盆暴雨冲刷尽散。 “好,个个都好得很,”皇上沉声开口,喊盛江海拿旨意,“平王说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那这交代便由世子起头。” 他说着,将一卷金色的圣旨随手抛到台阶底下,声音里压着威严与怒气:“朕今日杀章阅霜,由世子亲自宣旨监督。你把这件事办好了,即日起便可金殿提审杨淮英。” 巷中雨幕接天蔽日,倾盆而下的暴雨毫不停留地冲刷着人世间,几乎掩盖住了一切声音。 崔吉下了朝从金殿一路追出去,塞了两块银铤给看守的侍卫,冒着雨把囚车拦下片刻,凑上前去说话。 章阅霜侧身躺着,容貌妍丽依旧,只是一双金钩似的眼睛静沉沉地合上。雨势冲洗去了他身上的血迹,此时看着柔和宁静,就像熟睡一样。 崔吉跑上前去隔着栏杆,一叠声地唤他。章阅霜微微睁了睁眼,见是他来露出一点笑容,轻声道:“你啊……到如今了还不知道避嫌吗?” 崔吉看着他,只觉得心里迅速地空下去,像是有什么在飞快地流逝,他纵然百般追寻挽留,也是徒劳无功。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他惶然地去抓章阅霜的手,但是真到十指相依,见那双手上累累伤痕,却又不敢再多碰一下,只好轻轻地搭了搭他的腕子,“刑讯逼供,这样的证词本就不能作数,他们怎么能下这样的手……” 章阅霜看着他,眼中似有千般愁绪涌现又划过,但终于千言万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说:“可是我没认,不也一样是赢了吗?” “这不一样,不该是这样的,”崔吉只觉得喉咙酸涩,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语无伦次地说,“……你等等我,你再等一等世子,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好,好……我相信你,”章阅霜身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轻盈起来,有什么一点一滴地逝去,让他觉得轻松。 他伸手够到了崔吉的手,努力的握了一握,看着他说:“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挂在心上,今夜过去就忘掉。你是个好孩子……要记得,纵然世事多艰,不要堕了自己的青云之志。” 崔吉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见章阅霜停了一停,缓过一口气,最后忽然露出一点笑容:“还有一件事,你替我转告世子,多谢他。如有来世,横云当结草衔环以报。” 时间到了,押车的士兵套上车架远去。崔吉茫然地在雨幕中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雨幕将天地洗刷殆尽,见阎止从巷口缓缓走来。 他捏着袖中的圣旨,哑着声音慢慢地说:“……陛下旨意,将章阅霜押回刑部待审,即刻返回。” 监斩官安适地坐在雨棚下,笑了笑道:“陛下早知道世子会矫诏而行,故而让我们不必等世子传的旨意。陛下还说,看在平王殿下求情的份上,不记世子的罪过。” 他说罢,带上斗笠招呼卫队离去了。行刑台上只留下一口笼子,雨水不断冲刷着竹笼缝隙,上面盖着一块黑布。崔吉走上前去抖着手揭开,其中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暴雨从两人头顶倾泻而下,将世间万物隔绝在外,无言地冲刷着苍穹与人世。解脱的魂灵抛却了一切忧惧与痛苦,缓缓地飘向远方,如同一片云随风而散。 崔吉从笼中珍而重之地抱出那颗头,牢牢地捂在胸口上,却猛然跪倒在滂沱的雨幕里,躬着脊背几乎触到地面,在漫天的大雨里放声痛哭。 “为什么?”崔吉嘶哑着嗓子,不知道是在对着什么人,或者是对着渺茫的天幕,声嘶力竭地发问,“为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阎止的脸颊上淌满了雨水和泪水,跪在他的对面,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崔吉忽然直起身,扬手把自己的官帽扯下来,狠狠地掷在泥泞的雨水中:“公理不存,天道不容,我在朝为官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救了我,就是为了让我留在这种地方吗?这样的朝堂,我崔吉留下又有什么用!” “崔博士,”阎止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泪水流得满脸都是,与铺天的大雨融在一起,“正因朝局泥沙俱下,你我才不能后退!我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养父,我的弟弟。可若你我都心生畏惧,又还有谁,会为故去的英灵去要公道!” “是我的错……”崔吉佝偻着身体,哽咽难言,像是要为怀里的人挡雨,“户部闭门不出,我一直以为偏安一隅便能保全自身,但我太天真了,我岂止是错得离谱。乱流之下,想要保住在乎的人,唯有将刀刃向外。” -------------------- 章阅霜同学杀青~来一个片场小段子 章阅霜脱了头套,靠在椅背上缓情绪,头套真的有点闷热。崔吉已经换下了戏服,过来找他,眼角犹带微红。 “怎么了?”章阅霜戴着平光眼镜抬头,眼前人他从小看到大,不记得是何时长成了如今英俊的模样,笑问道,“又要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