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认出来了。 是今天那个其实并没有穿校服的男孩。 一只根本还没有长大的小鸡仔。长得乖觉白净,可是牙尖嘴利。很相信知识和正义的力量,明明害怕却依然镇定,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却连一点简单的调情场面都承受不住。 世界可真小。 他居然就姓陈,名字正好就叫陈绪思。 第4章 休息日只需要上两节晚自习,晚上九点,陈绪思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如常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下看到了在等着他的妈妈。 徐锦因晚上来接他时都会骑一辆老式摩托车,陈绪思接过徐锦因递来的头盔,坐上去,然后搭住了她的肩膀。 这晚徐锦因没有问他在学校怎么样,学得怎么样,吃了些什么,陈绪思觉得可能是因为日子特殊,所以她才心情不佳,变得沉默。 晚上风大,车速雷驰,陈绪思将头靠在妈妈的身上,静静的也没有说话。 当轰隆隆的响声停下,陈绪思睁开眼下车时,徐锦因忽然拉住他,替他将头盔拿下来,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别着急,跟妈妈一起进去。” 陈绪思看出了她防备又严肃、蕴含着怒气的神情,问道:“妈,怎么了?” 窄小的院门内,房子里亮着灯,程叔叔肯定在家。 可现在难道还有别人? 还是他们之前吵架了? 徐锦因看着他说:“没事,等会儿进了屋你就回房,自己学习、洗漱,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陈绪思愣了一下,点点头,跟着徐锦因一起进了堂屋客厅。 果然,程贵生就在客厅里,埋着头,完全颓然地坐在那张椅子上,像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前面的桌子上也放着一个塞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并没有其他不速之客。 陈绪思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难道和早上那通电话,那个无赖有关。 一定遇上什么大事了。 但陈绪思听见后面妈妈的脚步声,他没有停留犹豫太久,很快听话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陈绪思刚关上那扇薄薄掉漆的木房门,徐锦因质问的声音就在客厅里响起:“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你不知道?当年你是说过,你有一个儿子,但你不是说他离家出走,被亲戚带去,再也不会回来找你的麻烦了吗? “如果是个小孩子就算了,他应该都二三十岁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吧,十几年了,现在突然找回来,你以为是来给你养老送终的?!” 程贵生低哑木然地说:“程拙跟我说好了,只落脚住两个月。” 徐锦因说:“两个月后要是住惯了,不走了,你会把他赶走?你连现在都不敢说不!两个月后小绪就要考试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儿子?” 程贵生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实在没办法回答,应声得慢,最终抓紧了自己的头发,说:“锦因,要不然我走吧。” 徐锦因愕然:“你什么意思?你走去哪儿?” 程贵生说:“我走了,就好了。” 他们本就没有扯过证,随时就能一拍两散。 这个房子是徐锦因的,她不同意别人住进来,谁都别想赖着不走。 徐锦因一下顿住了,忽然掩面而泣。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这十几年,程贵生对徐锦因来说,一直还算个很不错的家庭支柱,总会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就是假夫妻也成了真夫妻,半路姻缘也成了老来伴。 陈绪思从门缝边离开,在书桌前坐下,拿出课本。 那个让程贵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暴怒的无赖,实际上是他的儿子。程贵生同意让自己口中的无赖儿子住进他们的家里,极有可能是被威胁了,或者加上自知理亏不得不退让。可他居然只能说出让自己走的话,让妈妈跟着妥协。 客厅里窸窸窣窣。 十多分钟后,徐锦因被稍稍安慰好之后,才和程贵生一起回了房间。 她在这地方土生土长生活了这么多年,邻里邻居无数,相互之间什么都知道。何况无论对外对内,程贵生就是她男人和丈夫。程拙十几岁就离家,程贵生显然是有错有愧的那一方。她也不愿做那个恶人,非要把丈夫的儿子赶出门去。 徐锦因生下陈绪思时已经是高龄产子,如今越发觉得自己老了,没精力了,只有陈绪思还需要她操心,她懒得再在家里的其他事情上多费心力,只希望程贵生能相应的分担掉那些事。 她还是提了要求,程拙得住在隔壁的单间房间里,和陈绪思一东一西隔开,绝不允许打搅影响到陈绪思的学习和生活。 程贵生犹如得了大赦,连连同意。 他们后面的谈话,陈绪思没有听见,也就不知道那个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住进家里。 第二天天没亮,房间里的灯先亮起。 大人们跟着他的作息而起,准备早餐的准备早餐,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全都忙忙碌碌,仿佛什么都已经解决好,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绪思还是会因为不想吃蛋黄而被说挑食。 挑食就代表他一点也不像哥哥,这话徐锦因现在虽然不再说了,但陈绪思还记得。 他在看到徐锦因微红微肿的眼睛后,一如既往地败下阵来,佐着牛奶,一口口把蛋黄默默吃完了。 自从今年徐锦因在镇里找了份零工做做、补贴家用,早上都是程贵生开车送他去学校。陈绪思上了车,到了学校再下车,他们都没有再跟他说过昨晚的事,大概是为了不让他分心。 反正陈绪思早出晚归,几乎一整天都在学校,现在一门心思只需要想着学习。 与此同时的这个大白天,程拙拎着包,走进没关的院子铁门里,站在那一栋格局拥挤的房子前,果然看到了晾衣杆上晾着的那件云桐高中的校服。 正是中午,徐锦因会趁午休时间回来简单做个饭。 隔着一扇窗,赫然看见站在围墙边的身影,手里的锅铲都顿了一下。她炒完菜,转身去里屋叫人,然后和程贵生一起出来了。 围墙外的高处台阶上,还站着端碗吃饭的隔壁邻居,看到他们家来了个什么人,正好多瞅两眼。 “是程拙吧,吃饭了吗?刚好进来一起吃饭吧。”徐锦因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先开了口。 程贵生只往外望了一眼,那双浑浊阴沉的眼睛,额头上苍老深刻的皱纹和摆不出笑脸的表情,都让他的出门迎接和粉饰太平显得好笑。 迎接仇人,大概就是用这样的表情。 程拙能和他这位多年未见的父亲“相认”,靠的可不是感人至深的父子情。 他站在原地,装成所有礼貌懂事的晚辈模样,对徐锦因的邀请表示感谢:“多谢阿姨,我吃过了,还是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