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瞧你这小身板。”大汉不由分说地将一碟精致的点心放到时绫面前。淡黄色的桂花糕切得方方正正,堆叠在盘子里,每一块都透着晶莹的光泽,香气扑鼻。
“刚蒸出来的,还热乎着呢,你们年轻人不都好这口甜的吗?”
时绫盯着那碟看着就不便宜的桂花糕,慌忙将其还了回去,“谢谢,但这太贵重了……”
“哈哈哈!”疤脸汉子爽朗的笑声震得桌子都在颤,“小公子也太见外了!放心,我们哥几个就是看你一个人怪孤单的,没别的意思,别害怕。”
见时绫还是低着头不敢接话,几个汉子相互看了眼。
疤脸汉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揭开,里面是几块晶亮的麦芽糖。
见时绫看过来,汉子连忙补充:“我家丫头亲手熬的,非让我带着,不值几个钱。我年纪大了,不爱吃甜的。你拿着吃吧,看戏的时候吃着玩,再推辞就是不给我们面子了。”
闻言,时绫只好接过,他捧着糖块正要道谢……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铜锣骤响,酒楼内霎时鸦雀无声。
时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糖差点掉在地上。
十多个身着华丽戏服的伶人鱼贯登台,戏台上锦袖翻飞。女伶头戴点翠凤冠,一袭艳红罗裙迤逦及地,碎步轻移间身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她身后跟着个高大武生,面绘重彩,身披金甲,腰间佩剑寒光闪烁。
琴弦一抖,女伶水袖扬起,朱唇轻启:“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时绫第一次看戏,见那女伶唱着唱着忽然拔下金簪往喉间刺去,吓得脸色煞白。
“假的假的!”络腮胡大汉赶紧拍拍他的肩头,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台上,“你瞧那簪子。”
果然,女伶手中的金簪在触及脖颈的一瞬,竟化作一段红绸飘然落地。
戏终时,时绫局促地站起身,朝邻桌几个汉子深深作了个揖:“多谢几位大哥关照。”
“这就走啦?”络腮胡大汉诧异地瞪大眼睛,“后头可是墨卿公子啊!”
见时绫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就是那个弹琴的墨卿公子,你不知道吗?”
时绫红着脸摇摇头,正要转身,小二端着茶盘急匆匆跑来:“公子留步!”茶盘上的青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您这茶还没喝一口呢,怎么就要走了?”
时绫正要说话,小二不由分说把茶盏塞进他手里:“至少润润嗓子再走啊。”
说罢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指着正在更换幕布的戏台,“您可千万别急着走,墨卿公子马上就要登台了。”他眼睛亮得惊人,“不瞒您说,咱醉月阁能在安城立足,全凭墨卿公子这一手绝妙的琴艺!”
邻桌的疤脸汉子也瞪圆了眼睛探过身来,粗声又问了小二一遍,而后朝时绫道:“小公子,咱们这运气可了不得啊!”他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在时绫眼前晃,“墨卿公子每月只演两回,时日不定,那些王孙贵族捧着金子银子求墨卿公子弹上哪怕半曲都求不来!”
“是啊是啊,公子您运气真好!”小二附和道,“肉包子马上就好,在灶上正冒着热气呢。墨卿公子一曲弹完刚好趁热吃,岂不美哉?”
时绫差点都忘了这回事了,他进来就是为了带回肉包子给仙尊和潇澈,于是点点头答应下来,又坐回凳子上,低头抿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流过喉间,带着清甜的栀子香气。
酒楼再度寂静下来,连小二都噤了声,蹑手蹑脚蹲在了桌边,酒楼外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时绫也抬眼朝台上望去,一位穿着淡青色衣裳的高挑男人缓步走出,怀抱古琴,面色皎白,相貌堂堂,气质温和。
男人在台中央站定,朝众人施了一礼,姿态优雅从容。落座前,他先将琴轻轻置于案上,又仔细抚平衣上的每一道褶皱,这才慢条斯理坐了下来。
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指尖在弦上悬停片刻,忽地一挑,一声清越的琴声流出。
琴声时而冷淡疏离,时而缠绵悱恻。
男人低垂眼睫,指尖在弦间游刃有余地拨弄,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小二蹲在桌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向聒噪的跑堂此刻也倚着柱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琴声渐急,时绫边小口吃着麦芽糖边抿茶,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他下意识抬头,恰巧与台上的男人四目相撞。
时绫嘴里还含着半块糖,就这么傻傻地与那人如墨的眼睛对视。
只见原本从容抚琴的长指猛地一颤,“铮”的一声,原本行云流水的曲子断了一拍,男人迅速垂眸,指尖在弦上急转,硬是将旋律重新续上,但那一瞬的失误还是被台下时常听这首曲子的听客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