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你阿娘是大能,几千岁都活过来了当然不足为奇,但我们凡人就是这么朴实的啊。”
陈最却难得机灵一回:“这你不能胡说,我阿娘最忌讳别人说她几千岁,她说她年年十八。”
一旁站着的太子已经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兄弟之间的际遇有多么地不同,闻叙并不是沾着满身仇恨回来的,更不是为了与父皇同归于尽,他有海阔天空般的无限未来。
他心中羡慕,却也羡慕不来。
这是闻叙的机遇,是付出了太多才换来的人生,别说是他,就是父皇和母后,都不能说上半分。
“他的眼睛,连修行都没办法治愈吗?”太子忍不住开口相询。
关于这个,卞春舟这才想起来,门中都说闻叙叙的眼睛与命格相关,可现在他已经知道闻叙叙的命格是什么了,所以……
他忍不住戳了戳陈最最:“你觉得呢?”
陈最想了想,没开口,但他觉得闻叙不瞎,从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但大家都说闻叙瞎,他就也这么认为了,况且瞎怎么了,又不影响闻叙修行,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太子:……总觉得闻叙这两位友人不太靠谱的样子?!
太子的情绪最快被平复,反倒是跪着的蓝桥完全无法相信,他不敢置信地爬过去,伸手欲去够闻叙的衣摆,可惜闻叙嫌弃,还后退了两步。
“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就金丹了!这不可能!我勤勤恳恳修行五十余年,不过先天五层的修为,你怎么就金丹了?”
闻叙大概也能猜到,所谓先天五层应该跟炼气五层差不多,但……他多久到达炼气五层的?不太记得了,约莫就几个月的功夫吧。
蓝桥都如此破防,更何况是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了,事实上他已经惊得从皇位上站起来了。
他一生倨傲,天生的天潢贵胄,一出生就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皇位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就会滋生更大的欲望,在偶尔窥伺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宏伟之后,他怎么可能就此甘心去当一个人间百年帝皇!
他不甘心,自然就要千方百计地去抢夺!他不信命,不信天规,他只信自己。
却没想到——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朕,你不是恨极了朕吗?你杀了朕,你也——”
闻叙知道,这位亲生父亲为什么会如此有恃无恐了。
如果他未入修行,天下权柄尽在其手中,他自然可以翻云覆雨、再次弄死他,而如果他侥幸入了修行,弑父弑君之因果加身,别说修道了,没有入魔都算是老天怜悯。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你呢?”闻叙的声音居然带着一股天真的残忍,“你要不要求求我,你若是跪在地上求我,痛哭流涕,大彻大悟,我就带你去修仙界,怎么样?我如今是高门大宗的弟子,我师尊是修仙界唯一的一位龙尊,不过一个凡人,我想带自然能带,我怎么会舍得就此杀了你呢?”
第228章 直给
这是何等狂妄之言啊!
但说话的人语气轻柔又傲慢, 他分明处于下位,却是谁都能看出他说话时的轻慢不在意,就像是施舍路边的乞丐一样, 这简直就是——
将陛下的尊严直接碾在脚下使劲踩,踩了还不算,还要丢进泥潭里,叫陛下浑身都沾满泥垢、不复从前。
登时, 殿内静得如同被停滞了时间一样,哪怕是吃瓜吃得最爽的卞春舟, 此刻也嗅到了空气中粘稠如同实质的奚落和讥讽。
闻叙叙,你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啊。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叫喊着叫我杀了你吗?”闻叙踢开脚边的蓝桥,缓步向前,“你连死都不怕,我把通天的道路摆在你面前,怎么反而默不作声了?”
帝乾宫的布置非常简朴, 从大殿到皇座之上,只有一个缓步的台阶, 台阶一共九阶, 不多不少,正是极数,闻叙踏上最后一个台阶, 此刻他距离皇座不过寸步之遥。
但他却没有再继续向前了。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荒唐!荒唐!”皇帝的眼睛里全是猩红,他看着面前年轻强大的青年,眼里深刻的仇恨快要将他的理智尽数吞噬,“你——不愧是我的种!够狠!够绝情!比你那个同胞兄长强多了。”
闻叙心想, 哦,原来太子居然比他早出生一点。
“早知你有如此能耐,当初朕就该亲手杀了你!杀了你!”
闻叙并不被激怒半分,毕竟这才哪到哪啊:“后悔,是无能软弱者才会说的狡辩之词,再者我很难杀的,你确定你杀得了我吗?”
“彼时我尚且在襁褓之中,羸弱不堪,任何人都能要了我的性命,可结果呢?”闻叙的话语戳破了皇帝最后的一丝单薄体面,“别说得,好像你真杀得了我一样。”
这话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剖开了皇帝可笑的自尊心,凭什么!凭什么!他心里不断地诘问,凭什么一个早就被他抛弃、一无所有、跌落泥潭的弃子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凭什么给他至高无上的皇权,却无法满足他这一点点的愿望?他亦是天命帝皇啊!
“你——”
“所以,要不要跪下来求我?”如同魔鬼的引诱一样,闻叙的话并不显得刻薄,但在场谁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之意,包括脑袋不太聪明的陆皇后。
事实上,陆皇后可太惊恐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快了,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自诩中宫之后,到头来竟什么也不是!
此时她脑袋居然清醒了三分,她发现……父亲是对的,原来,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她被利用了!甚至被利用得彻彻底底。
可笑,简直太可笑了,她看着此刻脸上竟有些犹豫不决的皇帝,第一次心里滋生出了无边的鄙夷,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不知自哪里生出了力气,陆皇后居然直直地冲了过去,中途因为没顾上,直接踩着蓝桥过去了,可惜无人在意蓝桥的生死,他只能卑贱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愚蠢的皇后也能将他踩在脚下。
“凭什么!他如此算计你,你还要带他去享福!要带,你也应该带我啊!”
卞春舟:……这居然还成了香饽饽不成?!我没看错吧?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子,怎么说呢,没什么表情,但从捏紧的拳头来看,估计内心正在翻江倒海呢,他还是不说话戳人伤口了。
闻叙倒是也能听出来陆皇后这话并非出自真心,自然顺着话讲:“倒是我不应该了,但我只能带一人回去,既然皇后娘娘如此——”
皇帝的眼中不无犹豫,很显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孽障绝对不会带他去上界,说这种话不过就是为了戏耍他、碾压他的尊严,今日他若是跪下了,那么之后他将再无颜面去做大盛朝的国君,但——
那是上界,是他魂牵梦绕的长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