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追 掌灯已过,周围渐渐模糊起来。戏班在扈州军营里简单搭起草台,就算是在军中的第一场了。 阎止从军营中出来,想起刚刚一路上听到的传言。 他其实没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纪明从三年前调任扈州。此前在西南面的禹州值守十年,人称铜墙铁壁,在人缘上和战绩上都无可挑剔。 正因如此,他由禹州将军升至扈州总兵。来到扈州之后,由于职位的关系,能见到他的人并不多。但是根据士兵间的闲聊和稳定殷实的军饷来看,这位纪将军还是深得人心的。 时辰尚早,角儿们还在后台扮装,一时无人垫场。周之渊就被叫出来,抱着琵琶在台上清弹,一曲接着一曲。 阎止被琵琶声引得回过神来,细听几句只觉得遗憾。 周之渊在自己手中学了个好底子,但后天培养缺乏细致,一味求速,致使他弹琴多年,养成了手下虚浮,难以稳定的问题。这问题平日里显不出来,唯独是在曲风又快又急的时候,他手下便毛毛躁躁地出错。再不济,全曲断掉都是有可能的。 但这毛病并非无法修补。只需将手中学会的曲子停掉,从他初现毛躁的一首基础曲目开始,逐音逐句地慢慢纠正,一丝不苟,与重学一次几乎没什么区别。 弹曲易,练功难。阎止没见过几个能狠的下这个心的。 周之渊手中曲声不断,但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副班主也没有要叫停的意思。 自打到了扈州军中,班主似是水土不服,一直称病没有露面。戏班上下全都是副班主说了算。 他让周之渊在台上弹了半个晚上,是有意刁难昨天自己被下了面子。 阎止走到一旁正在给角儿们备场的二胡琴师面前,向着那打头的摸出一把碎银子,塞到他手里。 “一点心意,请各位吃茶。”阎止偏头向台上示意,“时候不早了,各位师傅不上去先看看场子?” 打头的琴师将钱袋拢在袖中,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随即起身招呼其他几个人,这才起身向台上喊:“到点了!下去!” 周之渊板板正正地坐在台上,后背早给汗水打湿了。他意识有点模糊,手中琵琶声一停,忽然之间觉得眼前发花。 阎止见他晃晃悠悠地往起站,忙赶上去接。可还不等他走过去,只见几个兵披衣散发,先一步在台子底下堵住了周之渊。 只见一人上手摸在周之渊脸上,另一人扯着他的衣襟,就要往台后拽。惊恐的尖叫声顿时响起来,又很快被淹没在音乐声和笑声中。 阎止几步冲上前去。将那领头的兵拎着脖颈子拽起来,正过脸劈手就是一拳。 那兵大叫一声,挥拳要打。阎止灵敏地侧身一闪,同时伸手抓过他的前襟,另一手掐在他的脖颈上,往旁边的暗处拖过去。 只听咔啦几声,也不知是哪里筋骨错动,那兵已然没声音了。另几个士兵见此,酒早就醒了大半。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嘴里大骂了几句,几人围起来朝着阎止便打。 阎止顾不得其他,只把周之渊护在身后,挥拳便打。他以一对四,手下相抗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丝毫不见劣势。 他只听身后咚地一声,像是有人站不住了,扯着自己的外袍滑到地上。他急忙回头去看周之渊是否要紧,眼角却隐约瞥见一丝银亮,朝着自己扎下来。 阎止心中一沉,转身把周之渊从地上抱起来,低头闪开刺来的匕首。然而他还未感觉刀风逼近,却先听鞭子声破空而来,正打在持刀那人的手腕上。 啪! 匕首落地,阎止听有人在远处怒斥道:“竟敢军中斗殴!都给我住手!” 阎止把自己的外袍给周之渊裹上,把他抱在怀里,这才转头看去。 只见一浓眉大眼的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几人身后,脸上棱角分明,满面风霜,一看便是多年行伍之人。他此时冷冷地板着脸,神情隐含着怒气,威严极了。 这人年纪不到三十,着一身洗得发硬的黑色军服,长鞭卷在他左手上。粗黑的头发整齐地编起来,被草绳在脑后紧紧扎住,一丝不苟。 他一扫阎止两人,心里大约明白了八九分,向士兵问道:“你们哪个队的?” 为首的兵低头答了,又听他道:“你们几个罚俸三月,打五鞭,现在去领。” 几个兵哪敢多言,只低头称是,诺诺地走了。 将领说罢转过身来,他对着阎止一打量,又道:“扈州军骠骑将军,杜靖达。驭下不严,失礼了。” 阎止无心赏罚,他只觉得到怀里的周之渊抖得厉害,仅是微微颔首。 杜靖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盯着他道:“好身手。” 阎止低头敛目:“杜将军谬赞。” 杜靖达见此便不再多言,对着他又瞧了一眼,转身走了。 扈州城外,刘奕中带领一队轻骑,向西南追去,在夜色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傅行州策马跟在最后。天色渐暗,远处景物模糊,只依稀见得齐膝高的野草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下意识地一提马缰,错后慢下半步。随后只听身旁的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响动,而风声微拂,羽箭悄无声息地破空而来。 傅行州提缰便退,向前急喝道:“闪避!” 话音未落,只见轻骑中已有两人落马。刘奕中调转马头,急令后撤,但丛林中飞箭如雨,追着众人便落下来。 轻骑哗然,陡生退意。 傅行州喝了声“不许退”,伸手一提马缰,迎头领在前面。他从背上抽出弓弩,单手擎着,向丛林中连发三箭。林中晃动,似有人应声而倒,箭雨暂停了片刻。 “一队持弩顶上。”刘奕中立刻反应过来,“其他人往里冲,把人给我抓回来!” 树叶被马蹄踏过,窸窣声不绝于耳。傅行州往林中一望,余光却见不远处,一小队人马正悄悄地向远处去,身影模模糊糊的,只能看个大概。 “刘参军,”他一拉刘奕中的马缰,望向远处道,“这儿交给你,我去抓纪明。” “啥……?”刘奕中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傅行州已然不见了。 傅行州纵马至树林深处,只见那一队人影正在不远处。他向身后望去,两队骑兵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悄无声息地列在他身后,正是傅家的亲兵。 “前面平原开阔,从左右夹击阻拦,缠住他。”傅行州又看向前路,“官道太细,不好走。你们钻林子过去,务必追上。” 一名小兵缀在队伍最后,他只听得身后野草沙沙作响,连马蹄声似乎也掩盖住了。已至深夜,他稍微有点困倦,但因逃亡而不得不打起精神。他努力跟上队伍,却听见身边似乎有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夹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