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渊捧着一叠文书走出来,递给等候在一旁的傅家亲卫,又道:“傅将军批好了,传下去吧。上面这几本都很着急,务必三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发回军中。” “慢!”罗净纶大步走过去,在亲卫接过之前拦了一道,“这是什么?” 周之渊道:“北境军务。傅将军虽不在北境,军中也有林林总总的杂事需要处理。尤其是羯人二皇子还在许州,北境军自然要一百二十分地提防,不容有失。罗大人说呢?” 罗净纶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容貌清秀白净。他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意,一双眼睛亮而深,正回视着自己。 罗净纶莫明地有些心虚,转过身便要揭开文书看看。亲卫下意识地往旁一避:“这都是军中机密——” “无妨。”周之渊笑了笑,抬手道,“北境军既然到了许州,就没什么可瞒着罗大人的。您感兴趣,只管打开便是。” 罗净纶顺手揭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书内墨迹未干,黑色的墨点洇到了对面的纸上,显然是刚刚写好的。他又翻开下面的几本,放在一边作为参照。 窦屏山的心一点点地悬起来。底下几本确实是傅行州亲自批阅的,只是由于事务繁多,暂时没有送出去而已,周之渊把所有公文都拿出来,就不怕被罗净纶看出破绽吗? 他提心吊胆地看过去,只见眼前几分字迹一致,相同的字更是写得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此时风吹一吹,墨迹干透,他竟也分不出新旧了。 罗净纶仔细地对着旧的文书看了看,终于将几份一起合上:“傅将军的字极好,入城签文牒时本官见过一次,过目难忘啊。” 他把文书放回亲卫的手里:“既然傅将军不方便,那本官也不打扰了,还请阎大人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少的缺的,只管来县衙便是。” “多谢您费心照拂。”周之渊面不改色,“刚刚罗大人说有要事,敢问有什么是傅将军能帮得上忙的?大人请讲,我必当一字不漏地转达过去。” “那倒不必。”罗净纶道,“阎大人病着我就不打扰了,一点小事也不必麻烦你们。告辞了。” “这话便是见外了。”周之渊徐徐道,“罗大人带了这么多人登门,定然是有紧急要事。阎大人虽病着,也得为许州尽心尽力,更担不起推脱贻误的责任。还请大人尽管吩咐吧。” 罗净纶没想到他竟反客为主,把一顶大帽子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就显得有点可疑了。 “本官明天要出城例行巡视,在京郊住几天,不在城里。”罗净纶随口编道,“傅将军要是需要什么,一应事务仍可找县衙,本官预留了专人看管待办。” “谢罗大人。”周之渊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向罗净纶微微躬身,“也祝您一路平安。” 周之渊两人站在门外,目送着县衙的人陆陆续续地撤走了。窦屏山见街上终于冷清下来,伸手一把将周之渊拽回了院子里。 他拉着周之渊一路走到后院,等确定周围真的没有旁人了才刹住了脚。两人对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窦屏山道:“你怎么出来了?你知道吗,刚才罗净纶翻文书的时候差点把我吓死。” 周之渊疲惫地往椅子上一瘫:“好在是他不会再来闹了。罗净纶盯着咱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得拿个说法把他的嘴堵上。” 窦屏山问:“出什么事儿了?” 周之渊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拜帖:“都是罗净纶送的,每日一封,从不间断。今天看来是等不下去了,迫不及待要来算这笔账。刚刚要不是你拖延了那一小会,我恐怕是真的写不完。” “都没来得及问你。”窦屏山在他对面坐下,好奇道,“刚刚那封文书是你写的?怎么会那么像。” 周之渊有点得意:“阎哥哥说我的字得练一练,让我拿着傅将军的文书对着临摹。我可是认认真真地写了好几个月了,现在能把罗净纶蒙过去,还不错吧。” 窦屏山笑道:“阎大人的字也很不错嘛,怎么不让你学他自己的?” “不知道,他总和我念叨要好好跟着傅将军学,别跟着他走。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他。”周之渊笑着摇了摇头,又把案上的拜帖收拾起来,放到下面的柜子里,“对了,今天你怎么过来了?” 窦屏山道:“我刚刚接了纪荥的传信,让我尽快去一趟京郊山里。傅将军派亲卫传信,让他们接应。我一会就要出发了,临走之前过来看看。” 周之渊问:“山里?是不是罗净纶也要去的那个地方?” “应该没错。”窦屏山道,“我猜测罗净纶是去见什么人的。傅将军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让我们从旁围堵,如果顺利的话,许州之围就可解了。” 周之渊看向窗外,此时已是漆黑一片。他轻轻叹了口气:“万事小心。” 第54章 杀意 采灰场中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各处的山洞都被四五名工头牢牢地把守着,里面热气鼎沸,却没有一名工人。被羁押来的流民关在洞穴深处,面前加了数道铁索。他们隔着石灰蒸腾的热气,向外索求一般地尽力探去,可除了一片白茫茫,外面什么也没有。 一行人从采灰场宽阔干燥的主道中经过,走进道路尽头那间宽大的石室中。这群人衣着发暗、并不鲜亮,但随手一件便是价值不菲,号称千金一寸的暗金纱也不够格。 领在最前面的人五十上下,面容板正严肃,不苟言笑,嘴角向下有两道深深的纹路。他头发半白,整齐地在脑后梳成一束,用一枚上好的白玉簪别着,一丝不乱,正是吴仲子。 他率先走进石室,却向身边一请:“崔主事请。” 崔主事推辞一番,终于与他并排落了座,又侧身问道:“吴老板,怎么今天采灰场里都不见人呢?” 吴仲子颔首道:“知道您和罗知县要来,担心他们毛手毛脚地碰伤了两位,就把他们都关起来了。崔大人不必担心,采灰场进来境况很好,只停一日没什么大妨碍。” 崔主事抿了一口新沏上的热车,对着吴仲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你这么客气,我还真是不习惯。这山里这么安静,还是四五年前我们刚进山的时候,现在想想也过了很久了。” 吴仲子抬起眼睛,隐约看到崔主事身后今天多跟了一行人。个个身材高大,硕壮的肌肉在短打下隐隐可见,显然不是来当护卫的。吴仲子只做不见,低头道:“崔大人费心提携吴某,在下没齿难忘。” “那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崔主事的声音一下子扬了上去,“当年讲好你我四六分成。现在区区一个姚大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