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你小时候我见过你,”路骁忽然笑了笑,眼睛里露出一点怀念,“这么多年了,衡国公的死你怎么知道与东甘盐井没有关系呢?皇上是个十足冷酷的人,对兄弟是这样,对臣子就更不在话下。先废太子死了就要立个新靶子起来,否则朝堂之上他绝不能放心。这么多年,他始终疑心着国公呢。” 阎止道:“现在还没到论往事的时候,路老板不必急着感慨。杨淮英一日不倒台,你就拿不回你想要的东西,东甘盐井日日夜夜都要属于别人。我问你,近日来井中是否有异常?” 路骁听罢一垂眼睛,沉默着不作声。阎止从袖中掏出装着粮食的小布袋,倒出一些黄米放在手里:“这样的细米,路老板见过吗?” 路骁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三人之间一时僵持住了。阎止将黄米倒回袋子里,掸了掸手道:“路老板不记得现在的事情,过去的事总要明白。我还是那句话,杨在一日,兖州就被困一日。你经过当年的先废太子倒台的腥风血雨,应当知道轻重。告诉我,田高明曾经来过井中吗?” “来过。”路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四五年前的事了,自他来后不久,便时不时有人往井中送这种米。” 三人在东甘盐井待了一下午,往回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京中御史台有信传来,说是有急事,章阅霜先一步回了府衙。 夜里渐渐地起了风,东甘盐井地偏,周围跟着冷下来。阎止围着狐裘上了马车,坐下拨开窗帘向外面看了看,让霍白瑜去传话,要带贾守谦一程。 没过多久,贾守谦急匆匆地跑出来,头上脸上都是汗,显然是忙的焦头烂额,连挂笑脸也顾不上了,拱了拱手道:“小的这边还有些事没忙完,一时半会回不去,就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到了驿馆还请派人传个信,杨大人也好放心。” 阎止靠着座上的软垫,伸手扶着窗前的帘子,由上至下地看过去。月色皎洁而朦胧,从贾守谦的角度望过去,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露出一点苍白削瘦的下颌。 “听闻东甘盐井平日里并不归贾大人管,怎么陪同我来了一趟,反而忙得脱不开身了。”阎止声音平淡,却无端透着点寒气。贾守谦微微低头没敢说话,余光却见那马车的帘子放下了,又听声音从中传出来:“盐井事无巨细,即便赶工加点也忙不完。贾大人今夜稍待,上车吧。” 东甘盐井四周荒芜寂静,马车压过官道辚辚而行,周遭只有这一点声音。贾守谦上了车后便一言不发,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放在膝上,脊背弓似的绷直了,身子贴着轿厢壁一动也不敢动。 阎止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笑道:“兖州治安一向安定,从未听说过有山匪生乱。更何况这里离城中并不远,要不了多久就到了,贾大人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殿下哪里的话……”贾守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勉强挤出一个笑道,“估计是在井里热着了,出……出虚汗吧。” “那就好,”阎止啜了口茶停了停,忽而问道,“贾大人是哪里人,何时来的兖州?” “我是梅州人,十……十五年前来的,从主簿开始历任,直到今天,”贾守谦越说越是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膝盖上,却抬起头来看向对面,“世子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阎止笑了笑道:“闲聊而已,贾大人别多心。十五年不算短了,在一处久任更是难得。共事多年,你怎么看杨大人?” 贾守谦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上下渐渐地发起抖来,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马车依着官道转了个弯,轧上了颗小石子,车身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一下。他抬起头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窗外破空之声骤然而起,数支冷箭从暗中一齐而出,铛铛铛铛重重地钉在马车的窗棂上。 -------------------- 我来了~后面的章节也会是内容长一些,这样总章节数少一些,观感会更好。我看明儿写完了就发,要是差点没完成就稍晚一点发,每周总字数不变~ 谢谢阅读。 第149章 滂沱 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交戈声在马车外骤然而起,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贾守谦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等反应过来时连惊声尖叫都忘了,屁滚尿流地从座位上骨碌下来,矮身就要往桌子底下藏。 ——砰砰砰砰。 一连串骇人的巨响几乎是在他头皮上炸开,铁砂混着小石子重重地打在马车的侧壁上,无数的箭如同下雨一般,带着恐怖的击打声无休无止一般朝着马车袭来。车板在数次重击之下松动起来,被砸出一道豁口,月光之下铁腥森然,隐约可见木屑簌簌而落。 贾守谦抱着头蜷在桌子底下,已然吓破了胆,只管一味地鬼哭狼嚎:“世子殿下救命,世子殿下救命……我什么也不知——啊——” 窗外悚然箭雨之下,阎止安坐车中,一动不动,仿佛对窗外的血腥充耳不闻。 月光从侧壁的缝隙间漏进来,只留得一缕落在他膝上,照见狐裘轻软,洁白如雪。他大半张脸依然罩在阴影里,没喝完的半杯茶放在桌上,尚有余香,静沉沉地往外散着。 他垂目向下看去,缓缓道:“贾大人怕什么呢。” 贾守谦滚在桌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只听窗外几声长嘶,拉车的马中箭狂奔,整座车厢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几乎要翻过去。 “殿下救我……真的不是我!我……”贾守谦一手紧紧地抓着桌腿,抬头还要说话。 但是他来不及再讲出来,余光却望见一柄弯刀的黑影映在窗帘上。那黑影带着寒气与冷意,几乎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当头落在他的额前。 恐惧与绝望如同压顶的黑云,贾守谦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在他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只听窗外铛的一声,程朝的长刀与弯刃铮然相碰,一道鲜血泼似的溅在窗上。 车外立时安静了,贾守谦浑身仍旧不住地发着抖,摸索几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得仰起脸,恐惧地看着阎止:“你……你……” 阎止端坐着,月色映着窗上的血迹,一点艳色恰好落在他眼角。他盯着贾守谦看了片刻,却俯下身又轻又缓地问:“窗外的人是谁派来的?贾大人,你想杀我啊?” “我没有……不是我,”贾守谦嗬嗬地喘着粗气,双手脱力似的撑在身后,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阎止一脚踩住他的袖子,轻轻地笑了起来,模糊的月影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留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