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英直接关进了地牢,没急着审,晾一晚上杀杀威风,由贺容带人亲自看着。 池中水拂过太湖石,将外间的烦扰尽数冲洗而去。细细的流水声飘进浴室的菱花窗,室内水汽氤氲,散着浓重的药香。 阎止回来喝罢了药,又被傅行州按着去泡药浴。温热的水汽通身一过,此时正解了乏懒着不想动。此时他湿着头发散在肩上,趴在浴池边上看傅行州写信。 书房里放着京城的口谕,催促傅行州离开兖州,尽快返回北关。他一肘撑着小几,另一手提笔上写字,言明兖州案件之复杂利害,更兼杨、贾两人串通羯人,恳恳陈情居留兖州,直至案件清查结束。 他中衣敞着怀,室内穿的外袍散散地披在肩上,头发还滴着水,被阎止伸手接了去,没落在信纸上。他看着傅行州把信送出去再回来,歪过头问道:“你离开北关这么长时间,你麾下的事务怎么处置?” 傅行州坐在浴池的阶上,伸手鞠起一捧水来,浇在他背上,笑道:“有大哥呢,我不用担心。这次他带着大嫂也过去了,我瞧着他俩好着呢,咱们抓紧攒钱吧,等着当叔叔就行了。” “胆子肥了,敢编排大哥了,”阎止伸手点他,转过身出一口气,懒散地靠在浴池壁上,向下滑了点又道,“刑部大牢密不透风,珈乌从中逃脱,想必离不了萧临彻的支持,不知京中此时察觉到了没有。但是我没想明白的是,珈乌既逃了,为何不直接返回羯人大营,来兖州做什么?” “争权,”傅行州说,“羯人本性如狼,若是群雄相争,只有头狼才能活到最后。如小灜氏所说,若他们朝中已拥立三殿下,珈乌想要夺回位子可就难了。更何况他丢了幽州的粮线,又失了小灜氏做助力,自然要想办法补回来,这才能回去。” 阎止长叹了一口气,把身体完全缩回水中,闭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傅行州靠在池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心中不禁一动,俯过身去将两人的发尾各取一缕,编在一起。 他手上编着又问:“那个章阅霜这几天到哪儿去了?一直没见到他。” 阎止仍然闭着眼睛:“自从那天去过东甘盐井之后,他就一直待在驿馆里,几天都没出过门了。我问过四叔,章阅霜自小在兖州长大,杨淮英把控住了路骁是抓住了他的软肋。杨淮英不倒,他什么也不敢做。” 傅行州手中灵活,已经编了不短,四股辫均匀好看。他拿在手里欣赏了片刻又问:“是不敢,还是不愿?” 阎止一笑睁开眼睛:“或者换句话说,为了保住他想保住的东西,他什么都敢做。你想一想,东甘盐井是先废太子建的,什么样的孩子才会在那里,由一个他的亲信带大?” 傅行州手中一顿,奇道:“难不成他也姓萧?” 阎止慢慢呼出一口气道:“章阅霜此行前来就是为了掩盖过去,一为身份,二为曾经替田高明做过的腌臜事。他要把痕迹都消灭干净了才会踏实。至于他姓什么,需要等一个时机问问他,就快到了。” “知道了,”傅行州道,“我会看住他的。” 阎止回头要说话,只觉得发间被轻轻拽了一下,低头看见小辫不由笑了,便侧身过去枕在傅行州膝上,全不管弄湿了衣襟。他手指间玩着辫子,又仰头看傅行州:“还有一件事。” “怎么?” 阎止说:“户部侍郎崔吉也在查章阅霜的身份。这崔吉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痴迷农业与数字,从来不问朝堂之事,是难得的纯臣。他找先废太子的后人,我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 -------------------- 谢谢阅读。 第152章 皮囊 兖州晴朗无云,天色湛蓝,阳光从树梢间洒落下来,如同碎金片片洒下。府衙正中有一棵百年生的大槐树,杜鹃隐没在树枝间扑棱啼啭,一声声透过铁窗传到地牢里。 杨淮英扭过头看着蹦跳的麻雀在地上啄食,听见门口进了人,头也没回道:“世子来了。你看,你我皆在官场不得自由,不比鸟雀随意来去,更无拘束。”w?a?n?g?阯?F?a?b?u?页?i????ū???e?n?②??????????????o?? 他虽下了狱,却仍是兖州知州。狱卒除了严加看管,实在不敢拿他怎么样。他此时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太师椅里,上面垫着软垫,手边甚至还泡着一杯茶,幽香扑鼻,是京城都少见的雪芽,过得和外面一样舒服。 阎止坐下说:“看样子昨夜休息得不错。” 杨淮英道:“傅将军冲动,不过他身上军功一大把,实在是不容易。老夫一把年纪了不和他计较,只是话说清了之后,他须得给我个说法。老夫身为一州知州,又被围困又被下狱的,脸往哪儿放?” 阎止笑笑,将一叠厚厚的卷宗放在桌上,说道:“杨大人恐怕一时半会出不去,贾守谦都招了,兖州诸事桩桩件件都有你的参与。我既奉京中旨意而来,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杨大人,你从哪儿开始说?” 杨淮英闭眼摇了摇头,笑道:“污蔑,都是污蔑。贾守谦这些年干了不少亏心事,但是他在府衙中到底待了二十多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也就得过且过了。说到底是我监督不利,导致兖州的老人儿也这样玩忽职守,老夫……” “杨大人以为什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阎止打断他,“暗通羯人倒卖私盐,也是小事吗?” 杨淮英顿住不言,一双眼睛如隼似的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忽而笑了笑,往身后太师椅上一靠:“世子此言有证据吗?是他贾守谦挖盐井掘坟拽尸体,也是他借刀杀人,通过羯人的手解决和崔时沭的私人恩怨,以保住自己的位置。每件事情都是他贾守谦认下来的罪,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阎止道:“西北军已经在全城搜捕雷晗铭,杨大人是否参与,稍后当面一对质就知道了。” “傅行州真能抓到人吗?我听闻京城关外几次交战,他屡屡是雷晗铭的手下败将。依我看,非西北侯与黎总兵不能擒获此人。而城中拥挤复杂,更不好抓了吧?” 他等了一会儿,见对面没说话,又道:“不过世子别灰心,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一直提防着章阅霜是对的,抓路骁那样血腥,是章阅霜自己的默许。他对东甘盐井很熟悉,有千百种方法提前知会一声,却一直装聋作哑,不是默许是什么?” 阎止道:“杨大人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天下人人趋利避害,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杨淮英道,“就好比此时此刻,我有一事可解世子心头大患,我可以帮你翻衡国公旧案。” 更漏一声接着一声。阎止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笑笑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单凭这一句你就会掉脑袋的。” 杨淮英摆了摆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