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之间,城门上巨炮齐鸣,数枚火球如红日新坠,将一切淹没在无边的火海中。 京城之中依然闷热。天边沉沉地压着一场暴雨。雷声滚了几次,却迟迟不见这场雨落下。 午后没有出太阳,瞻平侯府的廊下也跟着昏暗起来。院中常设的冰瓮如今空着,耳房之内柳琴仍在,只是空弦莫弹,前后的屏风都撤出去了。洒扫的仆役都发去了外院,鹤年堂里只留着管家一人在侧。 闻阶坐在桌前写字,手里擎着一支紫毫,纸上小楷端方工整,刚刚写了一半。他听见有人进来,摆了摆手让管家退出去,兀自在笔舔上饬利了笔锋,连头也没抬一下。 “朝中如今都在说,世子与封状元把兖州案审得格外利索。杨淮英其人狡诈而胆小,阴险而趋利,最怕的就是没有后路。敢拿老夫做诱饵,世子好手段。” 阎止不置可否,垂眼向桌上看去到:“侯爷一生不信神佛,如今怎么抄起经来了?” 闻阶放下笔,对着经文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他道:“如今我被圈禁府中不假,但皇上并未下旨定我的罪。两位想要带我,要凭金殿的旨意,不然还是免谈了吧。” “不是人人都有矫诏而行,私设冤狱的胆子,”阎止说,“今日登门,我有要事相问。” 老寿眉入了天青杯,三盏茶无人问津。 任凭茶香散得几乎闻不见了,阎止才开口道:“杨淮英虽为知州,却不过是为人驱使。你命人把粮食押在东甘盐井,意欲何为?” 闻阶抬起眼睛来,锐利的眼神在他身上芒刺似的落着,过了片刻才说:“这是陷害。” 他说:“杨淮英的供词当晚我便看了。他为脱罪胡乱攀咬,栽赃陷害。老夫身上也是有冤难诉,世子难道不先查一查吗!” “东甘盐井惨案,死者五百余众,尸骸遍布,焚骨累野。”阎止肃然道,“你若真像自己说得这样坦荡,他杨淮英招供第二日,你就该上殿去喊冤了,还能等得到今天!抄经念佛,是怕陛下砍你的头,还是怕鬼魂索你的命?” 闻阶身上漫出涔涔的冷汗,手蜷在膝上用力掐着关节。东甘盐井憋闷焦烧的雾气从未散去,像一只麻袋拴在脖颈上,将他的生路一寸一寸地捂紧。 他实在是喘不过气了,挥手用力一拍桌子,手边茶盏滚到地上,啪得一声摔得粉碎。他抬起眼睛瞪着阎止,额上青筋隐现,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老夫的府邸,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喊人把你轰出去!” 阎止没有回应。他擎起茶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地将茶汤翻手浇在炉子里,把最后一点火苗也熄灭了:“侯爷为人指使,称不上主谋,何必多年如此提心吊胆?昔年惨案,京中能指使得动侯爷亲赴兖州,究竟是什么人?” 闻阶用力地瞪着他:“没有这个人!” “那你是怎么把粮食运出去的?”阎止步步紧逼着问道,“你一不熟识羯人,二不知晓北关,其中任何一环你都打不通。那粮草自己长腿了不成!” 闻阶额头上一颗颗地凝出冷汗,指尖抵着桌沿,无意识地顺着棱角轻轻滑动着,心中飞快地权衡与思忖起来。 封如筳见他犹疑,敲了敲卷宗打断他的思绪,追问道:“杨淮英上京时,你曾带着他宴请过陈氏众人。你与陈氏素来没有私交,如果不是为了会友,那便只能是为了安抚。闻侯爷,陈贵妃知晓了你的什么秘密?” “你!”闻阶顿时色变,一撑桌子站起来,转身便要出去。 阎止一把按住他的袍袖,反手一拽拉回了桌面上,冷冷道:“你在兖州抄检先废太子府时,为了将东甘盐井占为己有,留下了先废太子的孩子。以此为由收买路骁,把持盐井,更强迫这孩子为你们做事。但是你没料到,宫中绯闻朝臣或许不知,却最难逃后妃的眼睛。陈贵妃以此威胁了你,是不是!” 闻阶脸色煞白,低着头嗬嗬地喘着气,怨恨又憎恶地盯着他。 阎止霍然起身,撑着桌子与他对视,强硬地说:“贵妃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萧临彻不在京,陈氏说不上话,能一封折子告倒你的人,只有我阎凛川。章阅霜押在牢里待审,结与不结,你的保命符在我的手里!” 闻阶死死地盯着他,神情说不清是恨意还是恐惧。阎止毫不退让,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闻阶的目光终于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整个人跟抽了骨头似的,颓唐地往下一瘫,陷进了椅子里。 “瑞王,”他低声道:“……是瑞王。” 屋里一片死寂,窗外的蝉鸣声越发鼓噪,如同汹涌的浪潮。 封如筳问道:“瑞王当时已经被关在陪都,内外看守都很严密,他如何能与你递消息?难道是通过贵妃吗?” “你们的猜测都反了。”闻阶长叹了一口气,靠着椅子停顿了好一会儿,言辞间慢慢缓了下来,“贵妃放不下权势,皇上才是舍不得儿子。他一共有三个儿子,太子庸懦,二殿下早逝,只有萧临彻是最像样的。皇上提防他的聪慧,又喜爱他和自己相像,所以一直摇摆不定。杀也下不了死手,留也给不了高位,只会让孩子心生怨恨。” 封如筳问:“那陪都是怎么回事?” 闻阶一哂道:“陪都的门最开始并没有那么严,其中有人往外递消息,相互沟通往来,京中都知道得很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陛下不想要瑞王的命,但又不知怎么处置,只好关押起来。” 他说着,却看向阎止道:“皇上为人一向就是这样矛盾,对衡国公的处置,其实与对瑞王一般无二。你觉得他是优柔呢,还是过于冷酷无情?” “优柔者善忍,冷酷者擅断,他都不是。”阎止平淡地说,“皇上天性怯懦而已。” 闻阶一笑,又听封如筳接着问道:“你们的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 “不是我传给瑞王,而是他来告诉我的。”闻阶说,“瑞王在傅家安插了眼线,消息一旦从中套出来,贵妃便通过陈家告诉我。瑞王进陪都之前,在京中布置了不少这样的钉子,大多都由陈氏掌管。那时仗着人多,陈家清流之名也是渐渐树起来的。” 他顿一顿,深深又吸了一口气:“至于我,东甘盐井的事情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我不会杀人,也不是上战场的材料,实在是不敢再沾手了。国公府出事之后,瑞王要我对峙太子,我便潜心朝堂一心与之抗衡相争。这么多年所作所为,不过是图一点小利罢了。” 闷热的空气积压在堂中,粘稠得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窗外蝉鸣阵阵,时远时近,燥热之余又平添沉闷与压抑。 鹤年堂中许久都没有人说话,过了半天,闻阶却先开口问道:“世子,你会如何处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