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回到了车站大坪门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陈绪思蹲在了他需要等待程拙回来的地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垂着脑袋,后颈处突出来的那块骨头把人显得瘦削伶仃,地上的影子也与夜色逐渐相融。 他握着金属栏杆的那双手沾了许多灰尘,依然透着冷白的色调,手指握得非常用力,指节好像随时将要脆生生折断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起了身,往前走一步,差点直直往前摔倒。 陈绪思彻底明白自己受了骗,终于大笑起来,却笑得眼泪都干涸得挤不出一滴来了。 第48章 那天陈绪思走进家门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满地狼藉,四处却寂静得吓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七天而已,这个家好像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屋子里是亮了盏灯的,陈绪思停住半晌,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大脑也是一片空茫,一时间没有悲伤,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委屈和不甘了。 是他要喜欢程拙,要逼程拙承认弟弟也可以喜欢哥哥,要和程拙做那些不知羞耻的事的。 也是他明知留不住程拙,依然甘愿冒险瞒着妈妈,跟程拙偷偷离家去看海的。 更是他非要程拙用那些可笑的谎言一遍遍来骗自己,而自己竟然真的信了。 谁让程拙都用他爱他来当佐证的诺言? 陈绪思果然傻得冒泡。 就当自己做了一个为期七天的美梦。 他缓缓弯腰,捡起了被扔在台阶上的扫帚,放去一边,然后直接走进了屋子里。 客厅里只有徐锦因一个人,她坐在偌大的沙发上,连风扇也没有开,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不知道是在等谁,仿佛这七天里都是如此。 陈绪思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魂魄归位了一般,才重新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痛觉,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痛。 他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开口根本发不出声音:“……妈……妈妈。” 半晌之后,徐锦因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 陈绪思干哑地说:“我没事,我回来了,妈妈。” 徐锦因直直看着他,下一秒倏然站起来,撑着沙发靠背才完全站直,又停缓几秒,才脚步蹒跚地走向陈绪思,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捧起他的脸,粗糙生着皱纹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确定陈绪思是真的回来了,顷刻间泪如雨下。 这七天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噩梦,绝望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当年得知陈绪死讯的时候。 她似乎就撑着这最后一点力气,很快连站都站不稳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陈绪思喉头发紧,肩膀跟着微微发颤,立即搀扶住徐锦因。 徐锦因泣不成声,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后,陈绪思虚虚握着徐锦因的胳膊,陪坐在沙发上,徐锦因止住了哭声,却一直在喘气,显得非常痛苦,陈绪思和她说话,向她认错和道歉,她却不理不睬。 悬在头顶的剑依然没有落下。 很快,徐锦因总算缓过来,开始拂开陈绪思的手,拒绝他的靠近,起身便走了出去。 陈绪思连书包都还没放,看着徐锦因去关了院门,再回来砰地关上大门,经过陈绪思的时候径直走了过去。 陈绪思怯怯跟上去两步,她才猛然转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怒视着陈绪思,开口质问了第一句话:“程拙呢?!” 陈绪思心脏一沉,哽声说:“我不知道……他、他把我送到火车站,就走了,不见了……” 徐锦因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说词,冷笑起来:“不见了?他凭什么不见了?!陈绪思,你到现在还要替他说话,我没想到啊,你翅膀硬了,早就受不了你妈我了对不对?!你居然会撒谎!一个人跑回来见程拙,然后跟着他离家出走,你不是要跟他走吗,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连日来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喷涌爆发了。 她千算万算,以为程拙答应她会悄悄走掉,以为陈绪思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以为自己带着陈绪思出去住几天,总能将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然而一切都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 程拙和陈绪思,一个是她曾经下意识想信任的人,一个是她最听话懂事的儿子,这两人联起手来背叛了她,给予了她最致命的打击。 陈绪思忍不住心惊肉跳,但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镇定平静许多,他说:“我不是……我留了字条,我只是……” “你只是看海去了是吧?你不要命了!”徐锦因大声指责着他,“你认识程拙才几天?你就敢跟着他去,你不怕他把你卖了,你还真把他当你哥了?他配吗?!” 陈绪思面色煞白,沉默着没有再出声反驳或解释什么。 徐锦因按着胸口问道:“你们去了哪里?” 陈绪思低声说:“北海……” “你还记得你是一个高三毕业的学生吗,陈绪思,你还记得现在刚好是你要填报志愿的时候吗?你就一定要跟着程拙学坏,你就一定要气死我,你明知道妈妈最怕什么事情发生,你偏要去做!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你,我的儿子,你到底是恨我,还是恨谁,你告诉我啊——” 陈绪思有种气血冲向头顶的晕眩感,他无助地往后退了两步,很想逃跑,但他不能,不可以。 “我不应该骗你,偷偷跟程拙去看海……”他努力说道,“但我是因为,如果提前告诉了你,你一定不会让我去,所以才……” 徐锦因果然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继续打断质问道:“你高考志愿填了哪里?” 陈绪思陡然无声片刻,说:“北京。我选了北京的学校。” 徐锦因闭了闭眼睛,嘴边泛起冰凉的笑意,对陈绪思失望至极:“你有自己的主意了,可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程拙的主意,啊?” “妈,是我自己决定的……” “你少唬我!”徐锦因吼道,“你书读得多,说什么都有道理,是妈妈做错了,行不行?我现在明白了,你是恨你哥对吗?我要你别去玩水,你就从小到大都想去看海,我要你留在省内,你就觉得我是要让你和你哥变成一样,那你怎么到今天才说!要是早知道是这样,陈绪思,我不如不生下你!” 陈绪思很快眨起了眼睛,泪水就从酸痛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抬手抹着脸颊下巴上的水渍,说:“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 徐锦因在刚刚脱口而出之时就有些心惊,可话赶着话,已经覆水难收了。她扶在过道的门框上,心痛地说:“陈绪思,你在说什么啊……你哥陈绪他死了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