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此时正被人稳稳持着,瞄向不远处一点,向右侧缓缓移动着。 只听嗖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劈开野草的茎尖。下一刻,不远处的草丛隐约晃动,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一跃而起。 它身形灵敏,黑溜溜的小眼睛对着两人一看,掉头便向着密林深处去。 傅行州伏在树下,见此拉弓便是两箭,拦在狐狸面前的草地上,把它往两人身后的平原上赶。 他手中箭出,身形便跟着后撤,却不忘回头道:“你追不上了!这小东西可归我了啊!” “想得美。”阎止翻身便追。一人一狐皆在不远处,青色的身影与火红的皮毛在林中分外显眼。 阎止略略一想,抬手向傅行州左前侧放出一箭。他远远地听见一声轻微的脆响,傅行州刚刚放出的箭矢被当空击断,掉在地上。 阎止趁着这个空档快步追上前去,傅行州牙酸地嘶了一声:“哎呦。” “抓活的啊。”阎止的笑里带着一点得意。他抬手在狐狸身旁落下两箭,将它往旁边的一处洼地里赶。 傅行州哪能让他得逞,赶忙一箭封住狐狸的去路。他加快了些,纵身上前将手里的套索往它脖子上一扔,却被狐狸轻巧地闪开。它借着这机会往草中一藏,只见草尖微微晃动,再冒头时却在数米之外了。 傅行州大呼可惜,急忙向前追:“刚才就差那么一点。” “你也太心急了。”阎止盯着那道火红色目不转睛。 他一壁向前飞奔,一壁手中箭无虚发,皆扎在那狐狸身旁的草地上。那狐狸困在方寸一隅,前后左右皆去不得,慌得在原地转起了圈。 阎止看准了这个机会,借势跃上树梢,居高临下地将腰间的套索掷出,奔着那狐狸毛茸茸的脖颈而去。 可不想那套索将触未触之时,却被一枚箭矢先一步勾住,硬生生拽偏了方向,套在狐狸的尾巴上。 这尾巴柔软顺滑,套索吃不住力,立刻便要往下掉。阎止顾不得多想,手中赶紧一拉,将狐狸绊住了半步。 但就在这倏忽之间,傅行州将手中套索一掷,又准又稳地挂在了狐狸的脖子上。他手里轻轻一拉,锁扣系紧,那火红色的狐狸摇头晃脑地挣扎,再也逃不脱了。 两人走上前去。傅行州将这狐狸拎着后脖子提起来,向阎止笑道:“多谢相送。” 阎止眯了眯眼睛,伸手摸在狐狸纯白柔软的肚皮上,轻轻捏了两下。 它的毛又软又热,摸上去手感好极了。阎止一时起劲,忍不住把两只手都放在它白绒绒肚子上,又揉又捏地玩起来。 狐狸不堪受辱,瞪起眼睛朝着他嗷嗷直叫,嘴里的獠牙隐隐可见。但随即脖子一紧,傅行州将套索勒了紧了些,把着绳子将它提起来。 命脉拿在别人手里,那狐狸登时蔫了。它长长的嘴巴半张开来,不见凶光。四肢无力地向下耷拉着,全身的皮毛都松懈下来,一副任君抚摸的模样。 “真好玩。”阎止捏够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搓了几下它的尾巴作为收尾,随即道:“好了,放了它吧。” 傅行州道:“你不拿回去养着?这东西通人性,养久了能养熟的。” 阎止看一看那狐狸,伸手捏了捏它的爪子,自是柔软可爱。那狐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喉咙里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呜咽。 阎止笑笑,又道:“大自然里的活物,被拘在笼子里未必乐意。人道锦衣玉食不如地里爬着,让它去吧。” “也好。”傅行州一笑,把狐狸放在地上解了绳索,道了声去。 这火红色的狐狸低头抖了抖毛,转身向两人望了一眼,随即消失在茫茫的草丛中了。 两人回到半山腰的行馆时,店家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子精美的菜馔。 这菜大多是从山里挖的,又多有些平日里吃不着的乡间时蔬。样式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十分费工夫。因而精巧玲珑,打眼望上去诱人得很。 傅行州两人方才林间跑了一回,身上都热热地浸着汗。行馆遍植青竹,舒适凉爽。雅间又专门设在山间清风往来吹拂的堂口,因而一进门便觉得清凉爽快。 阎止惬意地一眯眼睛,喝了口店家备下的雨前龙井,更觉得从内到外都被安置的妥帖舒朗。他正欲往屋里走,忽听得一阵琵琶声欲遮欲掩,从帘幕内传来。 他走到门口,侧身向屋里望去只见周之渊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一把凤颈琵琶,正轻轻拨动着。少年人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明亮淡雅,衬出他神情安闲皎洁,很是入神的样子。 阎止默默地看着,并没出声打扰,却听身后道:“小周这琵琶弹得越发好了,比以前可大有长进。” “还行吧。”阎止应了一声,却站着没动。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人身上,若有所思。 傅行州看看他,再看看屋里,干脆倚靠着门框,与阎止肩并肩地挨着。他放低声音问道:“小周说话就十三了,这孩子你打算让他怎么办呢?” 阎止轻声道:“我就是发愁这事儿。之渊诗书功课的底子都在,没什么捡不起来的,但他自己不喜欢入仕。再加上他的家世,往后也不能考功名,这条路走不通的。” “走不通就算了。”傅行州道,“他喜欢琵琶,让他弹也没什么不行的。” “可我总不能让他弹一辈子琵琶。”阎止转头看向他,“那百年之后,我要怎么向周家交代?” “世间之大,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傅行州道,“你要让他去见识历练,他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光留在你身边,年头长了这孩子会失了主意的。” 阎止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也不是一时能定的事儿。再说吧。” 三人用完了午饭,便在行馆稍坐。 穿堂风拂窗而过,全无室外的闷热酷暑。阎止午间的困劲儿上来,便和傅行州靠在窗边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 棋盘上黑白分明。傅行州所执的黑子隐约占了上风。阎止却一手支在软枕上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棋子,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阎先生,”傅行州敲敲棋盘,故作正经,“你好歹走点心,再下错要罚了。” “将军要罚什么?”阎止含糊道,“我这个月的俸禄就快发了,都给你够不够?” 傅行州看着他。阎止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榻上,一双清亮无波的眼睛此时正微微合着,显出十二分的散淡。他的头发刚刚碰乱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收拾束好,散漫地从脸颊垂下,衬得皮肤雪白。 傅行州忽得想起,阎止手持长刀,衣袂染血,在连珠楼向着自己蓦然回身的那一刻。 如同白玉兰在夜幕下盛放。 正午静谧,窗外清风徐来。一枚竹叶透过半开的摘支窗,吹进屋来落在阎止的发梢上